海上作業的船老大，總會特別留心是否打撈上來文物碎片。
浙江日報訊在駛向寧波象山小白礁的輪船上，耳邊轟鳴的馬達，船體擊打的浪聲，一點點喚醒一年前“小白礁Ⅰ號”沈船的考古記憶。
160年前，一艘木質清代商船從寧波港口出發的，行進至小白礁附近觸礁沈船，海底的沈積物漸漸掩埋了船體，造就了今天依然保存完整的“小白礁Ⅰ號”沈船，堪稱繼“南海Ⅰ號”、“南澳Ⅰ號”之後重大的水下考古發現。
幽深的海底，“小白礁Ⅰ號”就像一顆夜明珠，光彩奪目。於是，第一次見它時，我們目不轉睛地盯著它，卻忽略了那個極其重要的問題：它是怎麼被發現的？
而今，循著當初落下的疑問，我們發現了一群船老大，他們很普通，卻都稱自己為“水下遺產保護誌願者”。他們的故事，就從小白礁開始的。
藏了20年的秘密
有個秘密，牟永根藏了20年。
20多年前的一個夏天，天很藍，水很清，海水的鹹味很濃烈。從16歲起就跟隨姑媽住在漁山島的牟永根，早已熟悉島上的必備技能。“島上生活不同於20海裏以外的故鄉石浦鎮，這兒人人都會潛水，因為要挖海螺、拾苔菜。”而他是島上第一潛水好手。
那一天，牟永根和朋友們像往常一樣，潛到了小白礁附近20米水深處。水下的世界，牟永根駕輕就熟，只是這次，遊了幾十米，竟差點撞上一個方桌大小的木質器件，仔細辨認，是一只船頭。
“心裏猜測，應該是只運輸的大船，可能年代比較靠前，有文物價值呢！”牟永根不敢輕視，他在四周遊了一圈，鎖定準確坐標，才放心地浮出水面。
雖然緘口不提沈船的事，可消息還是不脛而走。
“永根，聽說你發現沈船了，說來聽聽？我是你親叔叔，有啥不能說的呀？”“咱倆從小玩到大，有這種好事也不告訴我一聲，沒義氣哈！”……幾乎每天，牟永根都會遇上打聽沈船的人，還有人出高價買消息。
沈船給牟永根帶來不少麻煩，每次他都得“哈哈哼哼”，打馬乎眼應對，就是不肯說出具體位置。
“海底找東西，沒有三兩下潛水的真功夫不行。”牟永根知道，只要沒有準確坐標，他們即便去找，成功的幾率也不大。不過只要聽說有人下海，他都會悄悄跟去，看沒打撈出東西，才放心離開。
事實也證明了牟永根的估算，連續三四年都有人下海去找沈船，但都空手而歸。久而久之，沈船的傳聞變淡，漸漸被大家遺忘了。
船老大們的覺醒
牟永根的秘密一埋就是二十年。直到2008年某天，文物普查員來到島上。
“史料記載，附近海域有沈船，只是不能確定方位。”文物普查員找村裏老人聊天，尋找線索。很快牟永根聽到風聲，跑去問東問西，普查員反倒成了被訪對象。確認身份後，他道出沈船的秘密。
一聽到有沈船具體位置，普查員們興奮了，立馬帶上裝備，跟著牟永根下水，找到了“小白礁Ⅰ號”沈船。而因為牟永根的堅守，小白礁沈船成了目前保存最完整的沈船。
一種榮耀常會激發人類的英雄主義，一個榜樣又會催生無數的追隨者。
小白礁的發現和關註，無意間在象山一群船老大的心裏，播下水下遺產保護的種子。他們自覺擔當起遺產“衛士”，後來在政府推動下，成立了一支流動的誌願者隊伍，開始就有30位船老大加入。
漁山島有家“老柯賓館”，幫工的島民小石就是其中之一。一天，小石在海島上遠遠眺望小白礁的方向，想看看有沒有可疑船只在那偷盜水下文物。這是小白礁秘密公諸於世後，他養成的習慣。
這天，他發現一只船停在小白礁沈船正上方，一動不動整整半個多小時。他有些著急了，一邊撥通文保部門電話，一邊開著漁船去探究竟。
“還好虛驚一場，是一艘福建來的船停在那裏休息。”在聽了小石說這兒是保護區，不允許停留的解釋後，福建船配合地開走了。
不久前，文保部門又接到一位船老大電話，不過這次不是警報，而是一條線索。
金沙灣一帶漲潮落潮時，常有碎瓷片被沖上來，附近可能有沈船。這群天天與海為伴的人，掌握著最多打開海底秘密的“鑰匙”。
守住更多的未知
今年57歲的戴財寶也撿到了這樣一把“鑰匙”。
幾年前一次出海，船只到達溫嶺附近海域，開始撒網捕魚。到第七天，一網撒下去，拖起來特別沈，圍網船怎麼也合不攏。
船老大們只能把網拉高看看。結果，他們網到的是一座銅像。“網的外圈鋼絲繩剛好鉤到銅像，否則依照銅像重量，網早被拉破了。”戴財寶說。
好不容易，一船人才把銅像打撈上來，是一個外國少女坐在荷花上吹口琴的壁畫銅雕塑，2.5米高，2米寬，雕工造型特別精美。“我猜想，可能是當時中國工匠按外國人喜好雕製，出口國外的。也或者是從國外帶到中國來的藝術品。”
戴財寶這樣猜測，不過，他隱隱認為，對於一幅壁畫雕塑來說，不太可能長寬只差一點點。“銅像應該有兩個，一男一女，湊成一整幅的壁畫，這樣才能達到長寬和諧的比例。”他只是偷偷告訴我們一個坐標，再三囑咐我們，一定要帶給文物部門。
“這個坐標我只告訴國家。”有了小白礁沈船的先例，戴財寶很清楚，任何一件看似不起眼的東西，都可能藏著驚天秘密。他說，現在能做的，就是好好保護起這尊像。
為了銅像安全，最近，戴財寶也不再允許村民前來參觀，但每次文物部門來鑒定，他都第一時間趕回來，帶他們去看。“我最期待的是，有誰能解開這個秘密，沿著這條線索，發現更多未知數。”他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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